第一话 冬至 (第2/2页)
查过资料之后,似乎儿时某些陈旧的记忆突然被唤醒,那首数九歌如同解开封印一般在我耳边挥之不去。
花摊摊主唱完那首数九歌,然后哀叹地自言自道,现在的年轻人把日子过的太快,快的把一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忘却了。
这句话似乎说给我听的,似乎说给那些拼命往前跑的“年轻人”说的。我回顾自己回乡的目的,不就是我已经跑不动了吗?想回家好好地休息吗。我又好像冥冥中失去某些很多有意义的东西。
我愿称花摊摊主为“一字之师”,便买了几支梅花,以作谢师礼。
金宝牵着我,走进那家卖《九九消寒图》的店,这是一家书店,店名很意思叫“阿九书店”。店面不大,中古风的室内装潢,无不体现“文化”二字。我没有印象这家书店是何时开的,但是我确信这家店面指定是不盈利的,因在在乡镇是很少有那些闲情雅致的人去逛书店的,他们多半是在乡间的农田,或者就是城镇的工厂。这如同在大海里丢了一颗石子,没人会在乎的。
如我所料,店里果真是没有什么人的,我想唯一的客人就是蜷坐在沙发上呼呼酣睡的白猫,我喊着老板。令我意外的是,店老板是个与我年纪相仿,或者比我还小的女人,一袭及腰长发,身穿黑色绣着花鸟的中式旗袍,眉眼锐利,给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请问需要什么吗?”书店老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以及我身边的金宝,她躬腰对金宝说:“小朋友,你是要买漫画书吗?诺,就在靠窗户的那排。”
“不,我们是过来买,消寒图的。”我说。
店老板怔了一下,起身看着我,说让我们稍等,便笑着走向隔间,翻弄一会儿,便抱着画卷轴走到柜台,她擦了擦画卷的微尘,笑着说:“如今人们都习惯用手机看日历,再不济就是用台历看日期,这年头很少有人买这玩意儿的来记录日期了。你们怎么有兴趣来买这个?”
我说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买这东西无非是让孩子了解一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寓教于乐。”
老板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并未多问,展开消寒图任我们挑选款式,这比我在手机查到的还要丰富,不仅有文字图形图画的 还有相关的民俗年画。眼花缭乱,张张精美,让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金宝挑选了他心念的梅图,我也要了一幅顺便还挑选了几张年画。那些年画都是人为亲笔所画,比起彩印的更加的厚重,色彩也是更加的饱满。
得到消寒图的金宝比来时活泼的很多,不再变得拘束。这场大集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日落才结束。我们两个也在下午的时候回的家,回到家时候他已经睡着。我把他抱到二爷的床上,二爷看着他对他满是心疼。小小的年纪就承受着先天心脏病的折磨。
我把消寒图挂在卧室的写字台前,看着那八十一朵素梅。念着九九歌。二爷不明白我为啥突然会买这东西。我告诉他这是传统,是民俗。
二爷盯着消寒图,疑惑地看着我说:“你这样的急性子的人能耐着寂寞坚持到这八十一天吗?还不是一时兴起。买了也是没有用的。只能当作一幅没有用的装饰画。”然后背着手说:“白花着冤枉钱。”
“怎么会白花钱呢?我可是认真的。”我有些嗔怒。可细想着他说的也是对的。
二爷笑笑不作言语。我知道他定是觉得没有定性。其实这也不怪他这样认为我,只是小时候给自己树立了太多的目标,可是到现在那些目标没有一个能坚持到最后的。如今我又脑袋一热,他定是觉得我一时兴起,过不了几天便会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变了。
我暗自下定着决心,用力地在第一朵白梅上涂了一点朱砂红。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个老头敲响了我家的大门,老人跟二爷的年纪相仿,他一眼认出我,快速喊出我的名字,当我还惊愕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的时候,老人已经自报家门,他是金宝的外公,原来我把金宝带走的时候,刘婶便跟自己老爹打好招呼了,这段时间让金宝的外公外婆照看着,本来是下午过来接孩子的,只因为家里出了个小状况便拖到了傍晚。
金宝的外公家就住在城郊。与我们村距离不太远。几分钟的车程。县镇这种的小地方,结婚对象几乎都不会超过二十公里,村与村,乡与乡,相互结合组建的家庭比比皆是,并不让人很意外。只是现在的年轻人离家时间久了,人与人的关系也就疏远了,陌生了。
我把金宝的外公请到屋里,告诉他金宝玩累了正在睡觉。二爷见到他便热情的喊着老人的名字,我因此得知他的名字叫金阿杨,二爷招呼我喊他三外公,我不知道原由只能照做。我想去叫醒金宝,二爷却说想跟老人说说话,让金宝再多睡会儿。
我沏了茶水,递给金宝的外公,他看着我嘴里开始不由说的我小的时候故事。我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与我拉近距离的话题,其实不止是金宝的外公,自从我回来的这段时间,凡是年长的长辈几乎都会说同样的话题,我只能尴尬一笑。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久远,已经久远的记不得什么人,什么物,什么事。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个老头闲聊。两个人无非谈的都是一下陈芝麻烂谷子的陈情往事。谈话间突然提到了,金宝的父母。以及程老板。
“这程大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死活都要接个工程。那个地以前是什么。大家都清楚,他非犯这个险。早前儿我也跟刘荣说别跟这工程,他死活不听,说他程老板给的价格高。现在可倒好,出岔子了,人躺在医院里。”金阿杨唉声叹气着:“我那二女儿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这不正闹离婚呢。今天从她婆家跑了出来。哎,愁啊,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工程那事儿。我也跟金兰说过。让刘荣别去跟那个工程。”二爷缓缓把头移到床上没看着沉睡的金宝说:“可是金宝这孩子怎么办。从小就受着这么大的磨难。他们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金宝。好在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也算是祖宗保佑了。”
金阿杨转头看着金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二爷掏出烟递给金宝的外公,然后坐在圈椅上继续说:“你说金竹要离婚。那孩子不是跟她男人过的挺好的吗,怎么说离就离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们两口的事情谁能知道呢。都有自己的道理。”金阿杨吸了一口香烟:“我也看开了,儿女福,有福咱们不一定享受了一点。但是有祸是一点儿都脱不开。随他怎么办吧?”老人垂头突然转头看向我问:“这孩子有对象了吗?”
二爷同样苦恼着说:“没有呢。人家眼界高,看不上咱们乡下的姑娘。”
“那怎么能行。”金阿杨对着我说:“眼界高能高到哪里去?能高到九天上去?孩子,听三外公的一句劝,人还是要趁早结婚,老话不是讲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一个人过日子总归是难熬的。你瞧你的二爷,一个人活着有多苦?”
“金老三说他呢怎么连带上我了。”二爷及时制止金阿杨。
我呵呵笑着,此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就只能装糊涂。我把视线移到金宝身上然后问:“金宝要在您那里待几天?”
“估计等他爸出院吧,我听说得一个多月才能出院。”
“今天我见到那个程老板了,说又有工人受了伤。还好不是什么要紧的。”我试探地问:“那工地到是啥情况?怎么这么邪乎。隔三岔五的有人出事情?”
金阿杨缓缓地说:“那块地方在抗日时候是片乱坟岗,听说埋过很多死人,挺邪乎,有好多年都没有人靠近过那块地方,土地一直荒废着,现在说是要搞发展,搞建设,要建什么公园,这个程大志也不知道在哪里得来的消息,承接了整个工程。如今快半年了,这工程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倒是出了很多事故。”老人把头转向二爷说:“这事儿你得问你二爷,他可是看风水的行家。”
我看向二爷,他浑浊的双眼有了精神,脸上出现不快:“金老三,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人家可是学过学问的,是个高知识份子,说是自己是什么唯物主义者,说咱们这是封建迷信,是骗人的勾当,比不上那科学。”
我没有见过二爷这样的强烈的反应。我只能无助的坐在床的一角尴尬笑着。
“有些东西不能一概而论,就拿现在热门的“专家说”,什么是专家?其实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专家,都是被那些不懂的人给煽动起来的。那些专家的人只不过是对某件事上有成就或有自己的独特的见解罢了,别人觉得合理能行,他就是专家,如果觉得不合理那就是狗屁不是。”我下意识点着头,然后老人继续说:“就是说啊,人啊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和见解,别人云亦云的。有些事情还得用心去评判。”老人的丢掉烟蒂语气有些柔性地说:“你爷把你拉扯大真的不容易,你不要让他担心才是。好好工作,结婚生子,才是你的正事。”
我点着头,不敢吭声,感觉上学的学问竟然比不上一个白发老大爷的见地。
金宝似乎被吵醒了,满脸懵地坐起来,环顾着我们,他双眼呆滞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他的外公说话声变得柔和起来,捏捏他的小脸说要带他回家。跟我和二爷说了告别,便抱着他出了院子。
送走金宝爷孙俩后。我便跟上二爷的步子,问:“这金宝的外公是干啥的,怎么说话这样有见地。”
二爷回首看着我:“你忘了吗?他是金老师。你小学的时候他还教过你呢。”我面露错愕,我真的对这个老人没有什么印象,我尴尬地笑着,嘴里说着忘了,二爷瞅了一眼然后开始阴阳怪气说:“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你又取笑我,我是真的记不起来的嘛。”
“日后我一定带你都去见见人,不然的话。人家都会笑话我养出了一个不识礼数的孙子。”
我一脸无奈的回应着,然后追上去问:“可是我真的想知道,有关程老板的事情,到底是啥情况。”
二爷脸一沉再次警告我不要再瞎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