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披上华衣,变成朱紫着身的妖魔 (第2/2页)
只是……世家高低,可并非官职说了算,族中传承、世代功勋、修行强者的多少,都关乎门楣的高低。
所以百年的李家,在悬天京中并不算高不可及。
也许正因为如此,这李府建的却颇为豪奢,想要以此显出门楣来。
李府屹立于南城龙门街上,房顶的琉璃瓦在日头下照耀出七彩华光,便如霓虹卧于屋脊。
迈入仪门,庭院中又豁然开朗,中央一方巨大的白玉石台,雕刻着一只跃出水面的鲤鱼。
潺潺池水从鱼嘴中喷出,落入台下的莲池,溅起珠玉来,池边围着镂空的翠玉栏杆,池内锦鲤红若火焰,金似灿阳。
然后便是正厅东堂,廊柱皆为河报的千年古木,漆着朱红,地上铺就的是锦绣地毯,乌木桌椅名贵时分,即便是在白日里,也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光。
其中更有几座琼楼,各自住着不同的人。
正中一座琼楼中,李老太君头裹额带,额带正中央还镶嵌着一枚宝石。
她头发花白,正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手中还拿着一串念珠。
李清然今日难得从明月台中归来,便小心翼翼为这李家老太君揉捏着两鬓、头顶。
一道道白色的真元包裹着她的手,让李家老太君颇为受用。
“你可曾去见你姑姑了?”李老太君闭着眼睛,问道:“你姑姑可曾试了那些红衣?她喜欢哪一件?”
李清然沉默下来,仍然一丝不苟的按着李老太君的头。
李老太君似乎骤然烦闷起来,坐起身,冷哼说道:“音希实在让我失望,十八九岁时让我失望,二十八九岁时也让我失望,如今到了三十好几,却还仍这般愚笨,眼里根本没有我与她父亲。”
李清然一语不发。
李老太君却挥了挥手:“那便随意给她准备一身红妆便是,她不愿意挑,那就不挑了。”
李清然听着李老太君冷漠的话,不由抿了抿嘴唇;“奶奶……姑姑真的要嫁去司家吗?”
李老太君道:“已然决定的事,又岂能有变?”
李清然十分不解:“奶奶,姑姑乃是你与爷爷的嫡女,哪怕年龄大些,也不至于去司家做妾,真要去了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沦为其他人的笑柄……”
“你懂什么?”李老太君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李清然:“这悬天京中的沟沟壑壑,你又懂多少?
司家虽然不是大虞六姓,但却如日中天,当代家主娶的是谢家的大女,司远瞾有望登临造化,兵部尚书更是得了【大上卿】之位,乃是二品的勋贵,圣人亲赐了司家三品的天功,三品的神通!”
“我李家看似与司家平齐,可实际上比起司家差距太远,你叔父久久不能炼化龙脉机缘,治军的技艺也并无什么突破,距离造化境远之又远,又如何与谢姓联姻的司家相提并论?”
李清然脸上露出些倔强来,道:“可是七叔已经拜入养龙观中,养龙观乃是玄门碑上第八行,这样的出身,难道还不够贵?”
李老太君眉头拧起,越发恼怒:“你这七叔三五年才回一次悬天京,天下人都知道你七叔与我李家不亲,我李家又能靠他什么?”
“更何况太师、国师虽然彼此攻讦,但他们却都大为堤防天下那些排在前列的玄门,你七叔乃是世家子,可入了养龙观,注定与大虞越来越远……”
“可姑姑不愿嫁。”李清然忽然打断你老太君:“我听七叔说过,那陈水君与姑姑机缘不凡,二人曾得了一枚九品紫芝,太爷爷答应他们,若是能够寻来能够炼化九品紫芝的丹师,将九品紫芝炼成丹药,续爷爷的命,我李家便成全了陈水君与姑姑。”
“可后来,太爷爷去世……这件事却……”
“清然。”李老太君目光顿时变得森寒许多:“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事,莫要拿出来说了。
陈水君并无什么机缘,也并无什么天赋,更无什么出身,不配我李家的小姐。”
“你姑姑也因为陈水君而蹉跎了十几年岁月,原本她可以嫁给谢家长子,如今却只能给司家做妾,这是她自己造孽,是陈水君造孽,怨不得他人。”
李清然低下头来,足足过了几息时间,她才抬头道:“可是姑姑不愿嫁到谢家,更不愿嫁到司家。”
“由不得她。”李家老太君缓缓躺倒,闭起眼睛:“她是李家的血脉,自然要为了李家着想。”
她话语至此,语气又严厉了几分:“你往后,不要给她传那些莫名其妙的信来。
就比如自苏南府而来的信!那陈家子在信中说什么总有相见之日?真是不自量力,凡俗百姓与世家之间便如鸿沟,那陈家子已经沦为市井百姓,莫要与我李家攀上关系。”
李清然不知是不是由李音希想到了自己往后的命运,心中越发有些不忿,她皱眉说道:“可陈水君拔走了假山上那柄剑,证明他这十八年并非只是消沉蹉跎,也许他下一次前来,就能胜过那位司家镕天将军。”
“还有那陈家子,他是姑姑的血脉,哪怕便是平凡一生,又如何能够阻挡骨肉之亲?”
李老太君失笑,甚至不做回答。
李清然心中滋味流转,他忽然想起李洲白与她说过的话。
——“悬天京看似朱紫遍地,贵人无数,可这里和其余六国的京城一样,都是魑魅魍魉之地,心智不坚者坐到了高处,披上华衣,难免变成朱紫着身的妖魔,断去心中的骨肉亲情,只想坐到更高处。”
正在这时,一位丫鬟来报。
李老太君顿时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些笑容。
“商秋公主还念着老身?”
那丫鬟恭敬禀报:“商秋公主还带来了一位画师,说是为玲珑公主画像的那位宫廷画师。”
李老太君顿时受宠若惊,喜笑颜开。
李老太君之前去悬天京尹府上做客,听京尹府上的赵夫人说起这位画师,说起那幅七彩画的奇妙之处,也说起玲珑公主已经决定她在坐朝节中的画像,便由这位画师来画。
这让李老太君生了心思。
只是赵夫人又说这位画师颇为难请,前去上门请人的都被劝回,就连司家老太君也未曾请来。
赵夫人说起此事,还长长叹气。
“坐朝节将至,这年轻画师也因为玲珑公主的名头而扬名悬天京,许多人去请这位画师,其实请的是玲珑公主的名气,请的是与玲珑公主同等的‘特殊’,只是如今看来,我在坐朝节中是请不到这位画师了,只能等到坐朝节后,他的名头冷下来,再让他来为我画像了。”
李老太君回了府,也如同赵夫人一般给商秋公主写了一封信,其实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想着试上一试。
却不曾想,商秋公主竟然真将这位画师带来了?
其他大府、世家都请不到,偏偏她李家请来了,可真是一件极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