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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楔子

  1 楔子 (第1/2页)
  
  “听说了么,今日宣城柳氏亦被清理了,直接夷了十族,阖族三千六百余人,无一幸免,与柳氏交好的姜氏,听闻消息后,家主直接带着三个儿子吞毒自尽,只留下请罪书一封,求新君放过他一家老小……”
  
  “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柳氏算什么东西,祖上盐贩子出身,最末等的商贾之流,连给世家大族提鞋捧鞍的资格都没有,要不是谢氏提供机会,让柳氏子弟挣军功,加官封爵,柳氏哪有机会跻身豪族之列,可当年谢氏被诬谋反,柳氏却忘恩负义,第一个站出来检举谢氏通敌罪证。谢氏三郎娶了柳氏女为妻,谢氏满门下狱时,谢三郎恰好陪怀孕的妻子回柳氏探亲,柳氏家主竟在酒中下迷药,直接割了谢三郎的头颅,送到上京。我若是新君,也决不会放过柳氏。”
  
  “可前朝世家横征暴敛,最多也不过诛九族,夷十族,是不是太狠了些……”
  
  说话的小内侍心有戚戚。
  
  听者,年长些的内侍却道:“这算什么,新君对卫氏,对上京那群世家大族,才叫狠呢。上京城破十日,城中遍地尸骨,惨叫声彻夜不息,那昭狱都被塞满了。城门楼上挂满权贵头颅,城中血顺着通济渠往外排,把整条护城河都染红了。卫氏余孽逃匿在外,新君直接掘了卫氏祖坟,焚了卫氏宗祠,将卫氏祖上十八代都拉出来鞭尸,昔日嚣张不可一世的监察司、北镇抚众鹰獠,全部臣服在新君脚下,任新君驱使,往各地抓捕漏网的世家余孽。凡有带头反抗的前朝旧臣,皆被处以极刑。”
  
  “何况——”
  
  年长内侍叹一声,谁还不知道,如今的新君,经历了家族惨变、狱中酷刑折磨和其后数年卧薪尝胆举兵谋反,早已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忤逆不臣者杀。
  
  叛逆不忠者杀。
  
  不悌不孝者杀。
  
  看不顺眼者杀。
  
  别说一天夷一族,就是一天夷十族也没什么稀奇的。
  
  朝堂上偃旗息鼓,万马齐喑,虽是新朝,却没有多少蓬勃向上的气象,反而肃杀压抑,人人自危。
  
  “幸而还有苏相!”
  
  小内侍忽然道,似乎从暗无边际的世道里捕捉到了一线光明。
  
  年长的内侍点头:“是啊,幸好还有苏相,苏相名门之后,翩翩君子,学富五车,师从前朝顾阁老,通兵书,晓兵法,明明大好的前途,却无怨无悔,一路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建立新朝。当年新君在昭狱受尽酷刑,几近丧命,是苏相冒死盗来令牌,将新君救出,后来新君逃出上京,自潼关举兵起事,也是苏相四处招揽故交名士前往投奔效忠,新君才一路势如破竹,攻陷上京。新君登基后,废凤阁,复立丞相之位,军政大事,全凭苏相一人裁决。”
  
  “今日苏相生辰,新君特意放下军务,千里迢迢从西京赶回,为苏相庆生,因为苏相喜红玉,雍临将军还奉命移植了好大一株珊瑚树回来,听说马都累死好几匹,这份恩宠,整个新朝还有第二人能享受得到么?”
  
  暴虐无常的新君,似乎把心底深处仅有的一丝柔情,全部给了苏相。
  
  小内侍点头称是。
  
  又不解问:“那今日新君旧疾复发,怎么连苏相都不肯召见呢?听说苏相在太仪殿外整整等了两个多时辰。”
  
  年长内侍道:“大约陛下不想让人看到狼狈无助一面吧。”
  
  新君当年昭狱受刑,落下一身旧疾,伤了根骨,听说刚出狱时,腿骨脚骨手骨皆断,被医官断言活不了多久。可昔日战功赫赫的北境军少统帅,硬是凭借顽强毅力,自泥淖爬起,领兵从潼关打到上京,血刃仇人,为谢氏一门报了血仇。
  
  这具身体显然已经不适合上战场。
  
  甚至每提一次刀,每上一次马,都是一次重创。
  
  可新君显然没有停止征战的意思。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印证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深处流淌的是北郡谢氏的血脉。
  
  新朝疆域在不断扩张,新君旧伤复发的频次,也在成倍增长。
  
  到今日,太医署的医官在太仪殿诊治了整整两个时辰,还未出来。
  
  消息传到前朝,已经引起不小骚乱。
  
  **
  
  雨丝飘落檐下,沉浸在秋雨中的梧凰殿,宛如一座巨大的囚笼。
  
  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冷殿,亦是禁殿。
  
  只是寻常冷殿,好歹摆着床榻长案桌椅等物,这座冷殿里,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摆满了灵位,殿中点的烛是白烛,挂的灯笼也是纸糊的白色灯笼。
  
  中间空地上,则摆着一张竹席。
  
  席上蜷着一道着单薄雪袍的清瘦身影。
  
  灯影笼罩出一张极秀丽白皙的面孔,肌如玉,唇似雪,半隐在长睫里的乌眸,像明珠沉入幽潭,明澈而冷。
  
  教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沉溺其中。
  
  “咳。”
  
  白烛灯影晃了下,卫瑾瑜撑着肘,一点点费力爬起,自混沌中找回一点神识,听殿外内侍的对话声隔窗飘入。
  
  他手脚皆戴着重铐,随着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些微挪动都有些困难,大多数时候,都只蜷在一个地方不动。
  
  谢琅可能也要不行了。
  
  这是卫瑾瑜从内侍寥寥数语中得出的判断。
  
  他没见过健康明耀的谢琅,但昔日从旁人描述中,隐约能想象昔日的北境军少统帅,筋骨如何强健,体力如何傲人,意气何等风发。
  
  单枪匹马,可拉得动百石铁弓,于万军丛中斩杀敌虏首级的北境军少统帅,有朝一日,竟会和他一般,因为身体不堪负荷,过劳而亡。
  
  何其荒唐可笑。
  
  正如他们这桩荒唐可笑的婚姻一般。
  
  吱呀一声门响,发出如同某种陈旧乐器的声调,冷殿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秋雨混着泥土气息穿堂而入,满殿白色灯笼都簌簌摇晃起来。
  
  一道身穿鼠皮披风的人影走了进来,在离竹席半丈的地方站定,掖着手,尖细着声唤了声:“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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