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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张氏屈走黄泉路 全德怒打殷显仁

  第四回张氏屈走黄泉路 全德怒打殷显仁 (第1/2页)
  
  话说老朱家喜事连连,添地又添人,一兴皆兴,一顺百顺,家境渐渐兴盛起来。朱万成和刘店家都是钻研玄门之人,脾气相投,稍有闲暇,两人便坐在一起,谈法门,论道行,乐此不疲。
  
  一日傍晚,两人在刘家参禅悟道,先说些坟茔风水,又说些地狱阴司,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说到玄奥之处,不免各展所长,自吹自擂起来。
  
  那万成道:“我这送禳之法,施以仁义,晓以礼法,不欺神,不伤鬼,只是祛邪送祟,有说不尽的妙处,你且听来:
  
  善言软语妖邪敬,
  
  雷尺灵符道祖封。
  
  结人处世和作本,
  
  疗病除疾送为宗。”
  
  刘店家“呵呵”笑道:“你那送禳之法只是逢灾送灾,遇病禳病,比不得我这占卜测字之术,能预知未来,甚是玄奥!你听我说:
  
  伏羲神卦传天下,
  
  谢石妙招晓万家。
  
  吉凶祸患爻中现,
  
  生死存亡字里查。”
  
  朱万成听说,却有几分不信,笑道:“老哥人如此高明,烦请给我测一个字,看看运势如何?”
  
  刘店家讲到了兴头上,正要卖弄卖弄,便不假思索道:“你写!你写!”
  
  原来朱万成识字不多,只挑那好听简单的字来测,想了许久,忽然想起自己奔波百里,绝处逢生的一段经历,于是伸出手指头,在炕桌上写了一个“生”字,笑道:“就这个字,我看你如何测?”
  
  刘店家看见,手忙脚乱,沉吟了半晌,不说话。万成笑道:“老哥人手段高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字也测不出来?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来问询。”
  
  刘店家笑道:“正是!正是!平日里多难的字都能解开,不想今日这字就解不开了。”朱万成“哈哈”大笑,告辞回家去了。
  
  单说刘店家那妇人,见朱万成写了一字,刘店家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就知道有事,送走朱万成,便问男人:“他写个字,又没有杀人放火,你为何就支支吾吾,像是丢了魂一样?”
  
  那店家道:“你不知,朱兄弟写的字好凶险,只怕坏事快来了。”妇人道:“怎样个凶险?你说来听听!”
  
  刘店家道:“朱兄弟刚才写一个‘生’字,拆开就是‘一牛’。他本姓朱,却要写个‘牛’字,偏偏就把一个‘人’弄丢了。这个字测出来不是好兆,只怕要出事哩!”
  
  那妇人闻听,便有些不耐烦,言道:“你成天说些无根无据的淡话,说福福不到,说祸祸就来。常言道:人前要夸十分好,遇事不说半句差!刚才你这些话万不可在别人面前提起,免得祸从口出,伤了和气!”
  
  一席话说的刘店家点头称是,按下不表。
  
  书分两处,却说万成妇人朱老太,根子上就是个厉害人,家法极严,且又善于过活,平日家里增勺添碗,下米调汤,皆有定量,一针一线,一饭一羹,都由她安排。米面油盐平日里都被她一把锁锁着,钥匙随身携带,早晚不离身。虽然苛刻,却也是乱世荒年没有办法的办法。
  
  全忠媳妇张氏生来却木讷寡言,老实憨厚,不会拢摸人,因此朱老太便有些不上眼。过些时日,见肚子里没有半点响动,老太太就不大乐意,先是横眉瞪眼,渐渐就雷霆炮仗起来,平日里家中苦活累活都安排张氏去干,稍有不顺眼,则指桑骂槐,百般刁难。全忠夫妻性情敦厚,只知道孝顺父母公婆,自以为婆婆家法严是理所当然,并不不当,因此百依百顺。
  
  单表这一天到了九月初七,打拉池城里要过三天庙会,请戏班子唱戏,又有那各省烟商前来做收购生意,好不热闹。朱老太最喜欢看戏,一年半载巴不得这一回,因此早早骑着驴去城里凑热闹,把屋里大小活计都交给张氏经营。朱万成父子除了全孝在外箍窑挣钱,其他人哪管什么庙会不庙会,只是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忙碌。
  
  转眼到了初九,朱老太看了一天戏,心满意足,只逛到下午庙会散场方骑驴回家。回到窑里,见全义在炕上耍,女儿坐锅灶前凑火。
  
  朱老太问:“你嫂子干撒去了?”全秀道:“正等妈回来取面做饭呢。我嫂子刚才下洋芋窖里取菜去了。”
  
  朱老太听了,便不言语,上炕盘腿坐了,从怀里掏出钥匙,唤全秀去取面。
  
  过了一会,还不见张氏回来,朱老太便起了疑心,下了炕,出了门,颠着小脚,悄悄走到洋芋窖前,向下面觑视。
  
  原来北方人菜蔬稀缺,到了秋冬,便在洋芋窖存储洋芋萝卜,等到冬天食用。那张氏一日三餐有定量,常有欠缺,因此腹中饥饿,趁着取洋芋,将那胡萝卜擦了一个,蹲在窖中吃。
  
  朱老太恰恰看见,就好似干柴点火,灶里泼油,那无名烈焰腾腾的就飚了上来,伸一个手指头指着张氏,骂道:“不要皮脸的狐狸精,平日里人模鼠样,都以为你老实,谁知背地里却是个偷吃的狗,反家的贼!都说养个鸡儿下蛋捏,养个狗儿看家捏,如今你占个窝不下蛋,一天养的白白胖胖,原来是守着门扇把风,偷嘴吃了独食。我说这算好的粮食,不长膀子不长腿,平白无故就不够了,原来被你私地里日囔哩!来来来,老娘今儿就坐在这窖口上看你吃个饱,若是吃不完这一窖洋芋,提着领簧给你捣丧进去!”
  
  她这里守着窖口,扯着嗓子骂,吓得全义全秀大气也不敢出,躲在窑里偷偷听。
  
  骂了许久,那张氏蹲在窖里实在无法,只得含泪道:“妈再不要骂了!吃一个萝卜又败不了家,我以后不吃就是了。”朱老太大怒道:“反了反了!哪有婆婆说话媳妇顶嘴的?”
  
  一回头,见身后炕洞门旁立着一根灰耙子,好似戏里吕布的方天画戟,又像张飞的丈八蛇矛。朱老太爬起来,便去捞绰。
  
  那张氏见婆婆住了口,只以为消了气走了,只好含羞忍气,取了菜,爬将上来。哪知朱老太取了灰耙子,一回头,见她露出头,急拍马摇耙,“噗”的一下,正打在张氏太阳穴上。可怜张氏哼也没哼一声,手一松,头一歪,掉在窖底。
  
  那老太尚不知大祸临头,拄着灰耙子,指着窖里,恶言恶语,责骂不休。
  
  骂了半日,不见动静。朱老太就有些发怵,探头向下看,只见张氏斜靠在窖壁上,二目紧闭,脸青了半边。
  
  老太便有些着慌,忙唤:“全忠家!全忠家!”叫了无数声,就是不见回应。
  
  她慌了手脚,急忙对着屋里喊:“全义,全秀,赶紧出来看你嫂子!”
  
  全义和全秀听见,一拥出了门,扒着窖口看。全义道:“妈你说两句就行了,怎么就下手了,看把嫂子打的。”老太拍着腿道:“你快下去看看再说吧!”
  
  全义只得踩着脚窝子,下了窖,伸手拉张氏,却似个软面条,再一探鼻息,气也没了。只唬得魂飞魄散,拼了命爬将上来,道:“妈不得了了,你把嫂子打死了!”
  
  那老太闻言,好似万丈高楼失足,战战兢兢身难起,颤颤巍巍口难开,只是翻白眼。挣扎半晌,方“哇”的哭出声来,爬在窖口放声悲啼。
  
  单说全义和全秀,听见母亲啼哭,以为是天塌了下来,一溜烟直奔田里,见了万成父子,东一句,西一句,把家里事说了一遍。朱万成听见,脑袋“嗡唥”一下,站在那里发傻。
  
  全忠弟兄几个听了,一路飞奔回来。只见朱老太在哪里“心肝心肝”的,哭的肝肠寸断,老泪纵横。
  
  弟兄几个急忙下窖,将张氏接上来。但见她二目紧闭,脸上青了半边。朱全忠抱着张氏,涕泪俱下,嚎啕道:“媳妇啊!可怜你:
  
  自小福轻家境寒,
  
  从来身贱精神短。
  
  饥寒困苦熬岁月,
  
  辛辣酸咸拌少年。
  
  公婆膝下多孝敬,
  
  呵斥声中度艰难。
  
  奈何世道犹嫌弃,
  
  咽恨含冤赴阴间。
  
  你如今撒手西去,叫我如何向你娘家交代?”
  
  不一时,朱万成拉着全秀全义回来,指着老太喝道:“你也是生了八九个娃的人,如何就铁石心肠,能下得去这般重手?”朱老太又悔又恨,哭道:“我一个女人家,给我一把刀也杀不了人,只是一时气上来,敲了我娃一下,谁知她就撇下我去了!”言毕“儿”一声“肉”一声,哭的气断声噎。这才是泰极则生否,乐极而生悲,福随戾气消,祸从天上来。
  
  朱万成毕竟见多识广,想的周全,因思及祸从口出,便命全富取了一匹老布,将张氏盖了,停在墙角处,对外人只说从墙上跌落下来,碰在石头上死了;又想起刘店家主意多,便命全义请来,计议如何通报娘家人;又吩咐全德出去将左邻右舍请来几个,帮忙抬埋。
  
  顿饭工夫,便有庄邻陆续来帮忙,听朱家出了这等事,都叹息不已。
  
  不多时,刘店家也闻讯赶来,听朱万成私下说明缘故,十分诧异,叹道:“都说骂人无好口,打人无好手,弟妹家法太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此事不可对娘家人实说,不然张家户大,若知道内情,就惹出滔天大祸了。这件事是非多,宜早早下葬!”
  
  于是托两个庄邻去张家报丧,又吩咐全富到打拉池城里买一口薄板棺材。你看一家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悲悲戚戚,抹泪哭天,霎时没了往日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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